五牛图的寓意是什么（「第346期」韩滉《五牛图》的文化意蕴）

韩滉《五牛图》的文化意蕴

【编者按】唐朝韩滉《五牛图》反映了唐代畜兽题材绘画的艺术面貌和技法成就，是研究花鸟画在唐代独立成科并初步发展的重要实物史料，也是研究中国田园风俗画的最佳实证史料。关于它的文化内涵，主要有赵孟頫的隐逸说和乾隆皇帝的重农说。作为与农业生产有关的中国画传世佳作，《五牛图》以其独特的艺术表现方式，展现了唐代社会经济繁荣背后，农民田间劳作的限辛，描绘了隋唐时期社会生活的某些方面，有着极为重要的史料价值和深厚的文化意蕴。而顺沛流离又极具传奇色彩的经历，更增加了《五牛图》文化意蕴的内涵。

韩滉《五牛图》

唐朝韩滉《五牛图》，纵20.8厘米，横139.8厘米，现藏故宫博物院，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ー。2013年，《国家人文历史》邀请考古和文博方面的专家评定九大镇国之宝，《五牛图》入选其中。《五牛图》是现存最早的纸本中国画，是仅有的几件唐代传世纸绢画真迹之一，它具象生动地反映了唐代畜兽题材画的艺术面貌和技法成就，是研究花鸟画在唐代独立成科并初步发展的重要实物史料，堪称中国绘画史上里程碑式的“希世名笔”。

“神气磊落”的传世绝品

《五牛图》的背景可谓简洁到了极点，全卷仅有一小丛荆棘而已，然而，我们依然能够由此感知一千多年前耕牛晚归的风的。经过一天的艰辛劳作，五头耕牛卸下犁具，一头跟着一头，和谐有序，悠悠然行走在由田间返回家园的乡间小路上，它们神情各异，姿态不同，但有着同样的惑厚、雄健、诚挚、勤劳的禀性，以及闲定从容的气度。画家韩滉将北方黄牛既倔强又温顺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以独特的芝术语言展现了极具隋唐时代特色的历史场景及其所蕴含的文化意蕴。

元代赵孟頫行书题跋《五牛图》：神气磊落，希世名笔。

元代赵孟頫在《五牛图》题跋中称赞此画：神气磊落，希世名笔。《五牛图》采用源自秦汉经卷和卷子本的手卷形式。一般而言，欣赏手卷绘画应当由右到左，随着《五牛图》画卷的徐徐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那一只黄牛边惬意地在路旁的一小丛荆棘上蹭痒痒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什么，还低侧着头神情怡然地回味着。右边第二头黄牛是五头牛中唯一的大花牛，黑白相间，煞是漂亮，显得与众不同，也许正因为如此，它高昂着头，挺着胸膛，眼神中透露着唯我独尊的意思。中间那头黄牛正面朝着观画者，两角弯弯，双耳平展，肃然站立，占据画卷中央位置，洋洋自得，张着嘴发出“哞哞”的叫声，似在召唤同伴。左边第二头黄牛的神态最为顽皮可爱，徐徐前行间忽然回头，半伸着舌头还舐着嘴，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睛双睁，一脸惊奇的神色。左边第一头黄牛，是五头黄牛的领头者，也是唯一戴着缰绳的，鼻子上的牛环和脸频上的红色缰绳，使得他眼神里的憨厚和倔强糅进去些许愦怒和郁闷。它正加快脚步往前赶，带着同伴早点回到牛棚，那是它们劳累一天后的栖息之处。整个画卷层次丰富，五牛形神兼备，使得观赏者有身临其境之感，这是韩滉画牛的特点，正如南宋陆游在《跋韩晋公牛》中所云：“予居镜湖北渚，每见村童牧牛于风林烟草之间，便觉身在图画。自奉诏史逾年，不复见此，寝饭皆无味。”

第一头牛低头伸脖，头面扭向正面，肥壮的身躯正蹭着一丛荆棘挠痒痒。

牛是中国古代政治斗争、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中的主要工具，以牛为题材的绘画古已有之，而唐代在这方面的成就较为显著，名家辈出，韩滉以其精湛的绘画技芝代表着唐代画牛艺术的最高水平。“议者调驴、牛虽目前之畜，状最难图也，惟晋公（韩滉）于此二之能绝其妙。人间图轴，往往有之，或得其纸本者，其画亦薛少保之比，居妙品之上也＂。而从《五牛图》的绘制技法分析，这样的评价是较为中肯的。

构图，即谢赫“六法”中的“经营位置”，是绘画创作的基础，均衡与对称则是构图的基础，因为均衡与对称所产生的稳定感，是人们对造型艺术的一种视觉习惯和基本的审美要求。然而，诸如《五牛图》这样用手卷形式描绘五头在形体和大小方面较为接近的黄牛的作品，极可能出现平均布局的倾向，稳则稳矣，但是没有了变化也就没有了美感，出现“经营位置”最为忌讳的平均分配画面的问题。而韩滉却凭着高深的绘画造诣，仅仅将中间的黄牛画成正面，就巧妙地解决了构图平均的问题。中间黄牛面向观众，视角独特，成为画面中心，两边各有两头同向而行的黄牛，左右对称，自然和谐。五头黄牛相互之间有着些许距离，使每头黄牛均可以独立成幅，同时，通过独具匠心的构图安排以及黄牛之间的顾盼动态，又使画面成为有机的整体，不仅没有呆板之感，反而能使观赏者在构图的微妙变化中体悟画家绘画技巧的神妙。

第二头花色牛昂首前行，步履稳健、精神兴奋，惬意地挥甩着尾巴；花色牛的花斑点染生动，大色片和小斑点交错

韩滉《五牛图》中的线描独具特色倘若将此图和唐朝画马名家韩幹的传世佳作《照夜白》做一比较，我们不难发现韩幹的线条匀细劲挺，重在轮廓的勾勒而韩滉的线条相壮遒劲，变化丰富，有着定的块面感，用这样的线条去表现厚重生拙的北方黄牛，显得平中见奇，简洁质朴。而眼睛部分的皱纹、睫毛以及口鼻处的绒毛等细部，韩滉的线条又显现出细腻精巧的一面，竭力强调个性，堪称妙笔。

《五牛图》全图虽然仅有赭、黄、青、白、黑等色，但是由于画家使用得当，相配和谐，由卷首赭石而至黑白相间、青色、黄色、深赭，给欣赏者以丰富多彩的艺术审美享受。画家还根据黄牛体型特征，在不同部位施以浓淡不一的颜色，使得牛体凸有致，极具立体感，尤其中间面向欣赏者的那头青色的牛，更可谓神来之笔。这种利用色彩显示明暗差别，形成立体感的艺术技法，在绘画史上最早娴熟运用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张僧繇，直至韩滉生活的唐代，许嵩在建康一乘寺还能见到张僧繇所画的四凸花，“其花乃天竺遗法，朱及青绿所成，远望眼晕如四凸，近视印平，世成异之”。而《五牛图》的设色技法可以说是张僧繇凹凸花在唐代的注脚之一。

居官不忘稼事艰

在中国绘画史上，牛的形象早在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的壁画上就已经出现了，如甘肃省嘉峪关市西北黑山四道鼓心沟若画的动物形象中，野牛最多，而且极为生动传神，往往几笔，已是形神兼备。以后历代绘画中也不乏牛的形象，而至魏晋南北朝时明，牛的绘制技法已经相当成熟。譬如，北齐娄睿墓壁画中的神牛，画家用垂长飘动的粗线条勾勒出牛的轮廓，线的运行体现了画家骨法用笔的功力基础，着色则微微量染，恰到好处地展现了神牛肌肉起伏、关节转折的立体效果，而将牛作为独立的绘画题材，并出现专门的画牛名家，则是在唐代，《五牛图》的作者韩滉就是其中代表性画家。

韩滉像

韩滉（723-787年），字太冲，京兆长安（今映西西安）人，太子少师韩体的儿子，以父入仕，官至尚书右丞、镇海军节度使、江浙东西两道节度使，镇守东南地区，后又加同平章事，封晋国公。韩滉为官“公洁强直，明于更道”，在政治上颇有建树，被唐王朝所倚重。在公务之余，韩滉心属书画艺术，《唐朝名画录》记载：“公退之外，雅爱丹青，调高格逸，在僧繇、子云之上。又学书与画，画则师于陆，书则师于张，画体生成之踪，书合自然之理。时车驾南狩，征天下兵，虽两浙兴师，暂劳心计，而六法之妙，无逃笔精。能图田家风俗，人物水牛，曲尽其妙。”朱景玄认为韩在绘画上师法南朝陆探，造诣在张僧繇、杨子云之上，擅长描绘农家风俗景物，其纸本绘画可与居神品之位的薛稷相媲美。并将韩滉是绘画与南宗绘画鼻祖王维同列在“妙品上”。《宣和画谱》也记载：“（韩滉）书得张颠笔法，画与宗人韩干相埒。其画人物，牛马尤工。昔人以谓牛马目前近习，状最难似，滉落笔绝人，然世罕得之。”显然，韩滉长牛马，《石渠宝笈》就著录了他的《田家风俗图》。韩混的田园风俗绘画极具文化意义，它反映了唐代农家生活的某个方面，在当时堪称独树一帜，是中国田园风俗画的肇始。间接推动了后世耕织图的产生和发展。我们已经无从得观韩滉的《田家风俗图》，他唯一传世与农家生活有关的《五牛图》，就成了研究唐代田园风俗绘画的最佳实证史料。

第三头褐色的牛正面冲着你，嗔目张嘴，哞哞吼叫，牛角也横成一线，似乎在对你示威呢。

《五牛图》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畜兽图，它含有极为深刻的文化内通关于其文化内涵的诠释，主要有两种观点，均出现在《五牛图》的历代题跋之中。

赵孟頫是最早在韩混《五牛图》尾纸上题跋的文人雅士，而且三次题跋，足见赵孟類对《五牛图》的重视和喜爱。在第二次题跋时，赵孟頫对《五牛图》的文化内涵进行了解释：“唐韩晋公《五牛图》，神气磊落，稀世名笔也。昔梁武欲用陶弘景，弘景画二牛，一以金络首，一自放于水草，梁武叹其高致，不复强之。此图殆写其意云。”陶弘景是魏晋南北朝时期齐梁间道教思想家、医学家、文学家，在齐曾为诸王侍读，后辞官隐居茅山。他的好友梁武帝爱惜其才学，曾遺使征召，但陶弘景画了一幅画呈送梁武帝。梁武帝见画面有两头牛，一头牛用华贵的金笼头牵引，失去自由，另一头牛则逶迤自由地步于水草之中，梁武帝明白了陶弘景的志向，也就不再为难他了。

第四头浅黄色的牛停下脚步，回首张望，并伸出半截牛舌，神态活泼可爱，显然是在回应后面伙伴的呼唤。

用陶弘景故事诠释《五牛图》的主旨，显然有些牵强，但这正契合了赵孟頫身为赵宋宗室而出仕元廷的矛盾痛苦的心理。赵孟頫系赵宋宗室，南宋灭亡后，闲居乡里，至元二十三年（1286），元世祖命“搜访遗逸”，赵孟頫“被荐登朝”“列为首选”。由于赵孟頫文思敏捷，才学出众，深得元朝皇帝恩宠，仕途一路通畅，死后被元廷追赠为荣禄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封魏国公，“荣际五朝，名满四海”。赵孟頫入仕元朝几十年且官居一品，既是元代汉族文人中最显赫的一个，又是最苦闷的一个，他一方面遭受蒙古贵族的猜忌和排挤，他们认为赵孟頫“乃故宗室子，不宜荐之使近左右＂，另一方面，他又受南宋遗民的讽议，认为他“丧失民族气节＂。

乾隆皇帝对《五牛图》也是一再题跋，在画卷引首上大字书写“兴托春犁”，乾隆十八年（1753）他在画心用行书题写：“一牛络首四牛闲，弘景高情想象间，舐皰讵为夸曲肖，要因可喘识民艰。”第二年他又题“采采相忘水石闲，黄钟韵满腔鸣闲。青桐居士今知胜，虎贵中郎枉蔡艰。益得王羊不胜闲，千年一瞬静披闲。居然十五牛来牧，但亦因知穑事艰。”显然，乾隆帝将《五牛图》和农事的艰辛联系在了一起。自战国时期商鞅变法以来，历代王朝的统治者莫不推行重农抑商政策，以巩固封建王朝的经济基础，维护社会安定。故而，作为清王朝的统治者，乾隆帝将《五牛图》视作王朝重视农桑经济的艺术体现亦属当然。联系《五牛图》作者韩滉的人生经历和性格品行，乾隆帝对《五牛图》文化意蕴的诠释应该更加接近韩滉的创作本意。韩滉和杜甫一样，既见证了开元盛世，又经历过安史之乱，对民生的疾苦有着亲身感受和深切忧虑。韩滉以宰相之尊，将许多画家不屑于表现的田家风俗事物作为自己的创作题材，描绘农家风物，表现农家生活，关注农家悲欢，对广大穷苦百姓寄予深切的同情。

第五头深黄色的牛站立不动，神态有点憨，有点倔，又有点郁闷

对于同一幅经典绘画作品给予不同的文化诠释和艺术审美理解，这在中国绘画史上是常有的现象，《五牛图》文化内涵的诠释除了赵孟頫的隐逸说和乾隆皇帝的重农说之外，也有人认为，《五牛图》是画家用五头黄牛来喻意自己兄弟五人，愿以黄牛那样的坚韧品性来报效国家，是以物寄情之作。

颠沛流离身世离奇

“纸寿千年绢八百＂，书画界认为纸质书画作品的寿命应当不会超过千年，而绘制于唐代的《五牛图》距今已近1300年了，它是唐代画牛大家韩滉唯一传世的畜兽题材作品，也是目前世界上所见最早的唐代黄牛题材纸质绘画作品。《五牛图》一问世即成为收藏热点，一千多年来，受到历代书画家、鉴赏家和收藏家的青睐，出入于名人书斋和帝王宫殿，然而显赫身世的背后，却有一段沛流离的传奇经历。

韩滉《五牛图》（局部）

《五牛图》经过了五代十国的战乱，至北宋时期，已被皇室内府收藏。据画史记载，宋徽宗赵佶还曾亲笔题签，但是我们在传世的《五牛图》上没有见到宋徽宗的瘦金体题签，大概是收藏者出于某种目的进行挖割，但是我们能据画心上南宋初期的“睿思东阁”“绍兴”两方印章，可知知《五牛图》确是赵宋皇室藏品，而且在宋高宗赵构南渡时将它带到了江南地区。南宋灭亡后，《五牛图》先后经过了赵仁举、赵孟頫、唐古台、邹君玉等人之手，赵孟頫还将《五牛图》重新装裱，并作题跋讲述了自己得到《五牛图》的过程。

韩滉《五牛图》（局部）

明代后期，《五牛图》被收藏家和鉴赏家项元汴收藏，清朝初年被宋荦收藏，乾隆初年则进入了汪学山的求是斋，在此期间，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曾两次观赏，赞叹：“愈见愈妙，真神物也！”

韩滉《五牛图》（局部）

乾隆十七年（1752），两江总督尹继善进贡乾隆皇帝二十件贡品，三件被驳回，赏收的十七件贡品中就有韩混的《五牛图》，尹继善是满洲镶黄旗人，雍正元年（1723）进士，先后担任云南总督、川陕总督、两江总督、文华殿大学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尹继善当时任职于江南，是两江总督，他好诗喜咏，是当时八旗文坛的领袖人物，与风雅名士过从甚密。他能得到《五牛图》真迹并贡献给乾隆皇帝是‘合情合理’”。乾隆皇帝在题跋中称“今年秋甫得此卷耳”，在《五牛图》前隔水，乾隆皇帝落款为：“王申嘉平月朔日（即乾隆十七年十二月初一日）。”户部尚书蒋溥得知韩滉《五牛图》进入内廷的消息后，将其父、清代著名画家蒋廷锡所临摹的《顶元汴临韩滉五牛图》进献给乾隆帝。乾隆十九年（1754），蒋溥又将新得到的顶元汴《临韩滉五牛图》进献给乾隆帝。乾隆帝十分喜爱这三卷《五牛图》，于乾隆二十ー年（1756）将它们合藏在中南海瀛台内丰泽园一喁的斋室内，题署室名为春耦斋。

乾隆皇帝题词“兴託春犁”

鸦片战争后，中国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列强侵略，战乱频仍。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发动侵华战争，中南海成为德国军队驻地，中南海所藏文物包括春耦斋中的韩滉《五牛图》，均遭到洗劫，从此，《五牛图》离开内廷，开始了沛流离的生涯，其踪迹不为人知，似乎湮灭于人世间。20世纪50年代，韩滉《五牛图》惊现于香港，周恩来总理得知后，立刻派专家赶赴香港对画作进行鉴定，确定其真伪后用重金购回，然后又派人员专门护送，确保国宝安全回国。《五牛图》运至北京后，被调拔给故宮博物院收藏，这件稀世之宝历经漂泊磨难，终于又回到了故地。

韩滉《五牛图》（局部）

韩滉《五牛图》所描绘的耕牛，是古代中国农业生产中最重要的工具，也是人类的好朋友，作为与农业生产有关的中国画传世佳作，《五牛图》以其形神兼备的艺术展现，反映了唐代社会经济繁荣背后田间劳作的艰辛，描绘了当时民间生活的情调，有着极为深厚的文化意蕴。而在诞生后一千多年间，《五牛图》先后出入两宋宫廷、赵孟頫书斋、项元汴藏室、清朝宮廷，最后落户故宫博物院，这颠沛流离又极具传奇色彩的经历，更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幕，也增加了它文化意蕴的内涵。

韩滉《五牛图》（局部）